八十七年前的一次“新闻炒作”

　　1924年10月16日出版的《新琼崖评论》，同时刊发多篇冯素娥拒婚事件的文章和评论。陈成智 翻拍

　　文\海南日报记者 陈成智

　　不服包办婚姻，琼东民女冯素娥竟至寄信县长、投书报刊，引发连环论战1924年10月，琼东县发生的“冯素娥拒婚”事件，轰动全琼崖不说，甚至引得一批远赴上海、南京、广州等地读书的大学生加入论战。

　　风，起于青萍之末。

　　87年前上演的这一出活剧，是五四运动以来琼崖女子追求婚姻自由及个性解放的最生动个案。

　　1924年10月，琼东县发生的“冯素娥拒婚”事件，轰动全琼崖不说，甚至引得一批远赴上海、南京、广州等地读书的大学生加入论战，用现时流行话语来说，堪称一次深入灵魂的成功的“新闻炒作”。

　　事情原本简单：在琼东县第六区典常村尚在小学就读的女学生冯素娥，到加炉参加体育运动会时，被富家子弟杨维叡看中，杨回家后迅速凑了几百元光洋到冯家提亲，冯家父母见礼金丰厚，一口应允亲事。冯素娥闻讯断然拒绝，规劝父母兄长，反被兄长讥为“皮厚不知羞耻”。

　　在黑沉沉的旧时代，冯素娥一度“几欲自杀”，但她毕竟是上过学、有文化，又受到五四运动以来新文化、新思潮熏陶的女子，规劝父母兄长失败后，她勇敢地走出了当时许多女子不敢想、不敢走、也不会走的几步棋：

　　第一步，冯素娥“具呈县署”，写信给县政府，请求保护其自由权，这一招，因男方杨某暗中作祟等原因而“未蒙批示”；第二步，当杨某闯入学校口出狂言时，冯素娥与二三姐妹，当众怒斥杨某，将拒婚公开化；第三步，在上述反抗未奏效，男方反而强定婚期的危急时刻，冯素娥愤而致信给在上海读书的、她最信赖的两位叔父冯运刚、冯运佑，“望叔与留沪诸君，函致县署，要求照案批准……并请分函琼中各教育机关团体，使得一致援助……”

　　一个农村弱女子，如此激烈对抗几千年来的老规矩，那还得了！一时间，尽管支持冯素娥拒婚者众，但琼东亦多封建遗老纷纷指斥冯素娥，试图迫其就范。

　　1924年10月16日出版的《新琼崖评论》（第十九二十期合刊），同时刊发了洪剑雄撰写、署名“剑雄”的评论《冯素娥拒婚的精神》及《为冯素娥女士拒婚运动事忠告琼东县长王大鹏》，并附上《冯素娥女士为拒婚运动致叔父运刚运佑书》，就新闻处理来说，可谓“大版面”强势刊发了。

　　冯素娥拒婚书可谓字字是血、声声带泪。她说：“……试思杨某用数百块银来买侄，如买猪狗牛马一般，侄一过他们，他哪有尊重侄的人格，不愚弄侄，欺侮侄呢？”在拒婚书中，冯素娥透露，她曾想过逃婚，但想到有可能“如捉猪捉狗一般强迫入轿……心中如用尖利的刀子割的一般，眼泪一滴一滴地连续向下流着，真觉凄愤绝啊！”

　　在《冯素娥拒婚的精神》中，洪剑雄愤而写道：“……我们现在不能眼睁看着这一个被压迫而大声急呼去奋斗与牺牲的女子，我们更不能日日向着恶社会挑战而同时容忍这种吃人的礼教横在我们面前来耀武扬威。我们固为保障冯素娥个人的自由而宣布杨维叡的罪状，但要为全琼女界打出血迹模糊的重围，更不能不宣布旧礼教的死刑……”

　　剑雄等人摧枯拉朽般的檄文，冯素娥的挣扎与呐喊，一时轰动琼东，震惊琼崖。几乎与此同时，由琼籍旅沪、旅宁大学生创办的《琼崖新青年》、《琼东期刊》等，也迅速发表了系列评论文章，声援冯素娥拒婚。

　　可以说，这一系列报道形成的舆论重压，一点都不逊色于今日的“新闻炒作”。

　　阅读史料，海南日报记者还发现了冯素娥拒婚事件中一个有趣的细节：前有冯素娥投书琼东县政府“未蒙批示”，后有剑雄发表《为冯素娥女士拒婚运动事忠告琼东县长王大鹏》，可问题是，据党史记载，王大鹏这位民选县长早就是进步青年，1922年秋他就和王文明、王器民等一起，由吴明（陈公培）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县长任上，王大鹏颇多建树，尤以兴办学校为重，先后聘请进步青年杨善集、王文明等担任小学校长，大力宣传新思想、新风尚，倡导以半费或免费的优待鼓励女生入学，就是这样的一位县长，会对冯素娥拒婚求助书无动于衷吗？1924年已经加入共产党的洪剑雄，怎么会在公开刊物上骂“自家兄弟”？

　　海南日报记者据此采访了琼海市委党史研究室原主任陈锦爱，他推测，冯素娥投书琼东县政府“未蒙批示”，洪剑雄撰文骂王大鹏，或许是王大鹏与洪剑雄联合唱的一出“双簧戏”。通过抛出这一典型，借助媒体的力量，批判旧礼教，宣传妇女解放、恋爱婚姻自由的新风尚，显然比早早批示解决来得更加深入人心、影响巨大，也更加畅快淋漓。

　　陈锦爱还提供了一个佐证：1923年，琼山县妇女钟慧贞也曾因拒婚而具呈同样是民选县长的琼山县县长吴邦安，要求保护自由权，而吴邦安竟批出要拘钟慧贞到监里。这一段史实，同样被洪剑雄在“忠告”王大鹏书中披露。可见封建势力之大、遗毒之深。因此，选择借助报刊等媒体力量解决此事，无疑是更高明的策略。

　　此事以冯素娥大获全胜而告终。琼东乃至琼崖各县的妇女解放运动，亦得以轰轰烈烈地开展。史载，1927年的“三八妇女节”，琼东召开全县妇女大会，数千妇女会后手执红旗、列队游行，好不威风。

　　那么热闹的一个“三八节”，本文主人公冯素娥，当在游行队伍中吧！

（编辑：网销中国）